黄宾虹与郭味蕖、于希宁等潍县画坛诸弟子

于建强

黄宾虹(1865—1955)，是近现代杰出的国画大师。性嗜书画，自髫龄栖心六法，数十载苦心孤诣，研艺治学，兼习篆刻，终成“大家画者”。他秉持“成一家法，传无尽灯”的信念，一生寄意林泉，既形成了成熟的画理、画论成果，更实现了山水画浑厚华滋的典型风格，创造性地实现了对中国绘画传统价值的坚守。其作品蕴含着深刻的民族文化精神与自然内美的美学取向，数十年来，其人其画一直受到美术界的广泛关注，并深刻影响着当今中国画坛。

受黄宾虹深厚的学养与精湛的画艺吸引，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，潍县画坛中多位青年画家负笈南北从宾虹老学画、治学，无论其在沪上执教于新华艺专，还是后来担任故宫博物院古画研究室导师兼职京华美专教授，都凝结了浓厚的师生情谊，成为一段艺坛佳话。条分缕析宾虹老与潍县诸弟子的交往，可见当年潍县青年画家们立志于发扬传统书画之心，亦可见宾虹老对于年轻后进之不吝指教与提携，因此草撰此文算作对宾虹老的一种纪念！ 

一、黄宾虹与郭味蕖

1937年，郭味蕖考取北平故宫博物院古物陈列所国画研究室学习传统国画，与启功、陆鸿年、田世光、俞致贞等人同学。此时正值黄宾虹任该室导师，郭味蕖从其学习美术史论、书画鉴定、金石文字，宾虹老详尽地向他传授了治学之法和从艺之道，郭味蕖从中受益良多。宾虹老有感于当时研究古代书画的工具书极端匮乏，历代流传的书画家传记著录也都略而不详，所以鼓励郭味蕖以编年体例，编辑一本较为详尽的古代书画家年表。郭味蕖深知此举的重大意义，穷数十年之力搜罗资料，最终编成《宋元明清画家年表》，成书之後便成为研习美术史最为重要的工具书之一。

1941年，郭味蕖在北平中山公园举办个人画展，宾虹老为其作品题跋鼓励。宾虹老在其1944年为郭味蕖《宋元明清画家年表》所撰序言中说——“古人读书皆有记录，等身著作，无非日积月累而成。王伯厚《困学纪闻》，顾宁人《日知录》，莫不朝斯夕斯，丹黄涂乙，取精用宏，卓然成家。知人论世，尤为读书之要。味蕖学兄，博览群书，旁搜艺事，出其平生所辑《宋元明清书画家年表》见示，纲举目张，皆能有条不紊。足徵劬学嗜古，钜细不遗。荀卿有言：‘其为人也多暇，其出人也不远。’抗心贤哲，度越寻常，余于是编有厚望焉。”

1954年，民族美术研究所成立，宾虹老任所长，王朝闻任副所长，郭味蕖调该所任助理研究员，整理研究古代美术理论，宾虹老与郭味蕖师徒此时又一变而为同事，亦为画坛佳话。

二、黄宾虹与于希宁

1933年，于希宁考入上海新华艺专国画系，得到黄宾虹、潘天寿、俞剑华、诸乐三、熊松泉等先生指导。其时于希宁曾画过八幅工笔花鸟册页,白蓼蜻蜓、鹌鹑螳螂、麻雀月季、蜻蜓静立等八帧,工丽雅致,栩栩如生。宾虹老看后欣然题跋：“世称黄筌富贵,徐熙野逸,明贤钩花点叶,遂兼两家之长,至陈老莲写双钩花鸟,秀劲古艳,独步一时,志存大雅,希宁学兄此作近之”。

1947年,于希宁在北平中山公园举办个人画展，宾虹老修书齐白石予以推介,随后于希宁得到白石翁的称赞和教诲。齐白石、黄宾虹、于非闇等老一辈艺术家都出席了这次画展的开幕式，并合影留念。这期间，宾虹老在于希宁的一张《白梅图卷》上题跋:“宋元士大夫纯以书法入画,平寿有道,深明篆刻,此帧得古籀遗意矣。”为表谢意,于希宁给宾虹老治印“黄山予向”、“宾虹之玺”，这两方小印成为宾虹老晚年的常用印。

于希宁喜欢治印，宾虹老就将其收藏的一些秦玺汉印为于希宁讲述分析,于希宁一一注记,后编著为《黄宾虹藏秦汉印拾遗》，成为后学者研究篆刻及古文字的重要资料。

三、黄宾虹与徐培基

1929年，徐培基考入上海新华艺专国画系。因其天赋聪慧，勤奋好学，深得俞剑华、黄宾虹、汪声远、诸闻韵、顾坤伯诸师的指点，艺业大进。黄宾虹曾为徐培基山水写生册《雁荡山纪遊册》题跋：“花邨鸟山。雁宕著於诺讵那，胜甲东南山水。培基学兄图此，宾虹题”。

1933年夏，徐培基在新华艺专修业期满，以国画系第一名宣告毕业，并留校任教。1944年，徐培基赴北京参加“联合协议会”，同画家陈维信一同拜访宾虹老，宾虹老赐徐培基篆书对联一副：“游目追归鸟，会心乐智鱼”。

四、黄宾虹与孙德庭、张玉峰 

孙德庭上世纪三十年代考入上海新华艺专艺术教育系，受教于黄宾虹、潘天寿、俞剑华等先生。据青岛刘树庆老师回忆孙德庭受黄宾虹影响，画画所用笔洗里的水总是浑浑的，山水烘染时层层染之，变化无穷。

1941年，张玉峰入故宫博物院古画研究室，临摹大内珍藏历代名画，并受业于黄宾虹、吴镜汀等先生，画艺由此大进。岁月沧桑，如今宾虹老早已远归道山，而潍县诸弟子也仅剩下百岁之张玉峰老人，还能为我们讲述当年从宾虹老受教之情景。

五、黄宾虹与陈寿荣、韩金正

1943年陈寿荣送其弟子韩金正（字奎五）赴京投考北平京华美术学院，徐培基专门写信介绍陈寿荣去拜访宾虹老。陈寿荣携韩金正拜访宾虹老时，宾虹老教陈寿荣画山水之墨法，特别是如何用积墨法画“夜山图”及山水画“饱墨渴笔”之四字真经，对于陈寿荣以后山水画法深有影响。陈寿荣有诗记此事：“往年立雪燕京时，感谢先生课妙机。渴笔苍浑含饱墨，自然厚润见华滋。”陈寿荣又将自治“悔迟翁后”和“虑远阁”两方印章求教于宾虹老，被赞篆刻已得汉印精髓及身为陈介祺同乡而“近水楼台先得月”。   

后陈寿荣托赴北平的画友陈维信将自己的作品《高士图》送给宾虹老，又求宾虹老赐画，宾虹老在赠陈寿荣的墨笔山水《山居图》上题到：“春甫先生有道，作画已入妙境，寄以贻予，甚为感荷。承出佳纸索拙笔，草草不值一笑也。癸未（注：1943年）冬日，宾虹时年八十”。1961年，陈寿荣题跋回忆与宾虹老的交往，感叹此幅墨笔山水遗失已久，至今未有再睹之缘，殊堪惆怅。宾虹老又写赠陈寿荣篆书对联一副，联语为：“墨学远源宗大禹，楚辞先泽帝高阳”。此副对联解放前陈寿荣亦在潍县遗失，值得庆幸的是1958年陈寿荣复得于青岛友人处，诚所谓翰墨因缘，非偶然也。

1943年，韩金正考入北平京华美术学院国画专业后，得邱石冥、汪慎生、吴镜汀、吴光宇诸名师亲授，并师从黄宾虹学习画论和古字画鉴赏，同年承宾虹老举荐为故宫博物院国画研究会研究员，得以鉴赏和临摹故宫藏画。时年十八岁之韩金正曾以所作人物画求宾虹老题跋，宾虹老观后欣然题跋勉励这位“奎五学兄”。1944年宾虹老为韩金正刻“韩金正之玺”，现仍珍藏于韩金正后人手中。陈寿荣曾有诗记韩金正与宾虹老的交往——“十八年华谒大师，宾虹亲笔题佳辞。而今愈获丹青秘，再探黄翁墨华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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